□ 郭朝林

　　一

　　我的第一辆坐骑是“永久牌”加重自行车。

　　1983年7月，雅安师范校毕业后，我这个农家子弟被分配到地处泥巴山南麓的清溪小学任教。清溪距离老家九襄13公里。那时每天仅有九襄、富林到雅安的两趟车途经清溪，一般都是满员，加之囊中羞涩，所以往返都是“甩火腿”。周日下午，从九襄上清溪，一路陡坡，步行要3个多小时。周六放学后，从清溪下行往九襄赶，一般也要2个小时。

　　最苦的是寒冬季节上清溪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，路上积雪盈尺，有的地方结着厚厚的冰，路边高岩上悬吊着一排排冰柱，有一丈多长。凛冽刺骨的“清风”，呼啸着扑面而来，吹得人踉踉跄跄，睁不开眼，透不过气，脸上犹如刀割针刺。我只有尽力身体前倾，埋着头一步一步拼命往上走。

　　望着一辆辆汽车从身边绝尘而去，我多么渴望买一辆自行车啊！

　　1983年底的一天，班上学生许琴悄悄告诉我，她爸爸手里有一张自行车票，问我要不要。那时候自行车凭票供应，她爸爸在供销社当会计，近水楼台嘛！一问价格：276元，那时候我每月工资31.5元，每月支出10元生活费，0.5元工会费，5元零存整取，订阅了两本刊物，再买点参考书……除去这些“刚性”支出，每月仅余几元钱。细细一算，大概要4年时间才能凑够买自行车的钱。钱犹如一座大山，横亘在我和自行车之间。

　　“敲钟吃饭，盖章拿钱”，吃的饭就是粮站供应的商品粮，每月28斤，商品粮价格与市场上的粮价每斤有一角多价差。大米、挂面平时我都是从家里带，于是供应的粮食就结余在粮本上，大概有500多斤。

　　办法总比困难多，清溪初中有住校生，我把粮本上的粮食以市场价卖给学生伙食团200多元，然后从学校互助基金会借了40元，再找同学借了几十元，于是高耸的大山轰然塌地——钱，不是问题！

　　当我推着崭新的中国第一名牌——“永久”自行车，慢慢穿过清溪街上，锃亮的车身闪烁着迷人的亮光，大人孩子都投来羡慕的目光，有个大嫂还抱着孩子急步上前，让孩子按一下铃铛，悦耳的铃声叮叮当当响彻长街，引得路人阵阵笑声。那时候清溪只有邮电局有一辆公家的墨绿色自行车，我这来自遥远的上海“永久”自行车，以时下流行语叫“拉风”，估计是清溪第一辆私家车了！

　　坐骑要打扮：擦洗、打蜡，然后加装反光镜、彩色塑料花环，车杠、车架再用嫩绿色条纹塑料带缠绕。

　　坐骑要保养：每次骑行后，用帕子擦得干干净净，然后扛到我住的小楼上。

　　从九襄到清溪时间缩短为一个半小时；从清溪到九襄，一路下坡，风在耳边呼呼刮着，仅需要半个小时。第一次彻底领悟到“风驰电掣”的深刻含义。

　　一天，有个老教师在九襄车站碰见我，要我把他捎上清溪，我说，下坡没问题，上坡蹬不动。他不高兴，悄悄告诉校长：这年轻人，不尊重老教师！令我哭笑不得。

　　再后来，我的几个同学也陆续买了自行车，分别是“五洲”“峨眉”等杂牌子。我们经常邀约骑车到石棉、雅安，甚至骑车到过成都。因为我的坐骑是名牌，心中有种美美的优越感。

　　二

　　我的第二辆坐骑是一辆“嘉陵125”摩托车。

　　时光慢慢向前推进，又过了10年，1993年，我已从清溪调丰厚初中任教。每月工资涨到315元。包产到户已有十余年，农村许多群众盖起新房，自行车早已进入“寻常百姓家”，个别先富裕起来的人买起摩托车，什么“嘉陵50”“建设50”。最牛的要数建筑老板孙中大，他经常戴着头盔，套着乳白色护膝，骑着那辆后面有双排气管的“黄河250”，穿行在九襄大街小巷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当年他那“黄河250”发出的轰鸣声远远超过时下偶尔从天空掠过的“歼20”，车头前端下部的装饰灯忽明忽暗闪着幽幽的蓝光。只要孙中大出现，路两旁的人们仿佛“钉”在那里，姑娘小伙们啧啧称赞，心中除了羡慕还是羡慕。

　　我回家悄悄数了数存款，只有5000多元。“黄河250”是不敢奢望的。5000多元只能买“嘉陵70”，但是那种橘红色的“嘉陵125”却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，扰得我寝食难安。我多次到车店了解情况，老板说，8300元，一分不少。为了消除“嘉陵125”每晚在梦中对我的折磨，咬咬牙，再借了3000元，于是那辆“嘉陵125”终于被我迎回家。骑上摩托车，轻轻扭一下油门，身下的车“嗖”一下窜出老远。哦！原来骑摩托车是不需要用双脚蹬的。如果那个老教师还要我捎他上清溪，绝不会让他失望。

　　三

　　我的第三辆坐骑是一辆“大众朗逸”轿车。

　　日子在慢慢移动，又过了10年。2013年，卡上的月工资已经涨到3200多元，比1983年整整涨了100倍。虽然人们抱怨物价飞涨，货币贬值，但是大多数人家住房有了，家具有了，存款也有了。省吃俭用，我家里存款也悄悄接近六位数了。大街小巷已经陆续看见私人轿车。此时我又嫌骑摩托车是“肉包铁”，安全性能差，风吹雨淋。我羡慕很多人节假日开车外出旅游，购车欲望蠢蠢欲动。当年10月，我取出存款，买了一辆“朗逸1.6”轿车，我那2007年就取得的小车“C”驾照终于派上用场。

　　每逢节假日，我喜欢约上几个好友，“AA”制，外出“饱览祖国大好河山”，短短两三年时间，云南腾冲、贵州黄果树、陕西大雁塔、青海贵德黄河、银川“沙湖”、内蒙古希拉穆仁草原、湖南岳阳楼、湖北黄鹤楼……留下我的车辙。虽然偶尔也遇到停车难、堵车慌，但是坐在有空调的车里，日行千里，不惧刮风下雨，温馨、幸福，一个字：爽！